一、
林光亮祖籍中国广东省揭阳市梅云镇厚洋村。其父亲林炳源世代务农,1925年前后离开家乡到泰国谋生,在曼谷中国城 “新光行”做废钢铁生意。两年后回家乡娶某氏为妻,夫妻同到泰国。1931年间,带妻子和一双儿女回祖国,回去以后不久再重新出国,到柬埔寨定居于金边铁桥头镇,以做小生意为生,尔后移居干拉省白禾翁县越遂乡安家。在此居住时间有十数年,他们先后生育三男四女,除长子夭折外,其余均抚育成人。
林光亮1934年出生,是林家实际的长男,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三。他十二岁左右在越遂乡一间法国人开办的教堂设立“真正学校”读华文,老师是从越南聘请的华人老师。当时的政府禁中文教育,社会上鲜有中文学校。此学校因有法国神父做主,所以能够教中文课程,只是收费很贵。低年级的每年收学费七、八十柬元,五、六年级的要一百八十柬元,相当于一两黄金。为减轻家里负担,年幼的林光亮边上学边帮助家里做工。每天早上他先帮助母亲挑做买卖的家什到市场,才跑步去学校上课,因而经常迟到,老师知道他的情况总是原谅他。林光亮读书非常刻苦努力,学习成绩很好,得到老师的喜爱。他读到第五年上学期,家里实在供不起他的学费,被逼辍学。
他辍学以后跟父母亲打工一段时间,十八岁时到距离金边二十六公里的干拉省白电木独立经营生意,买草做草席,或者收购稻谷、麦子、豆类等农副产品运回金边出售,再购日用品和草席回去卖。在白电木他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华裔姑娘张美庄,1956年他们结为连理。
林光亮婚后继续居住白电木,生意也做得比较好,收购草席供香港健信公司出口。第一、二次供货比较顺利,林光亮也赚到一些钱。到第三次供货,香港老板对他的草席挑毛病,长或者短三分的一律不收,如果要其收购,每张席必须扣除三毫钱。席子的数量很大,总共要扣除二十多万柬元,折合几百两黄金。原来可以赚钱的生意,顷刻变成亏本买卖,欠下二十多万元的债务,他即使卖光自己所有财产也没法填这个洞。
在他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,几个朋友给他鼓励和支持。一个名叫“兴王”(音译)法国朋友挺身帮助他,这个朋友开的“迪拓那”出入口公司也做草席,出口法国。“迪拓那”与他签下三个月合同,并给资金支持。林光亮非常珍惜这个机会,自己骑单车到磅湛、哥通、河良等地买草、颜料、麻绳等材料,用牛车、木船运回金边,请二百多个工人编织草席,每月按时交货。如此苦干三个月,顺利完成合同订单,赚到的钱不仅可以偿还欠香港老板的二十多万债务,而且还有剩余。因此,他非常感激这个法国朋友。
他准备乘着这个势头继续做“兴王”的第三个合同,父亲林炳源去世。出殡场面比较哀壮,请数百学生参加送殡。不久,柬埔寨发生朗诺政变。美国飞机开始对金边以外的红高棉占领区轰炸。他在白电木的工厂被彻底炸毁,所有现金、账目一概烧光,工人的工资没有办法发放,工人们造反,一个大校警衔的警察抓林光亮关押,说他是红高棉的人。好在林光亮平日关心当地公益,尊敬老人,深得民众爱戴,一个老和尚出头召集村长、有名望的人以及老者七、八人,一起到警局说情保他出来。
解除囚牢之灾的林光亮此时已经一无所有,到金边靠朋友帮助,他们将一些货给他到越遂县卖,换取生活费。1971年美国飞机不断轰炸越遂县一带,他带家口逃到金边附近的小白马,借住在一个华人家,那时他的全部财产只有现金五千柬币和一辆摩托车。他购置一架“罗摩”车到金边拉客,妻子在家摆小摊,两人所挣的钱维持全家五、六口人度日。1972年七月前后,他跟朋友搭伴坐船往返柬越两地贩货,去时带烟和大米,回时带茶叶之类货物,每日可以赚的二十柬币的收入。1973中他将家移到金边市区奥林匹克市场附近,他继续开“罗摩”搭客,妻子则到市场买杂货。1975年四月,红高棉攻入金边,市民都以为从此没有战争,兴高采烈地欢迎他们进城。不料当局在入城的当天就要民众出金边。林光亮在听到红高棉通知之日下午,带着全家人到小白马暂住,两个月后回到越遂县。他与村里的社长早就认识并有交情,使他能够安定居住,直到红高棉倒台。这三年多,缺吃少穿,度日如年。
红高棉逃离金边后,整个城市是空城,难民们私自潜入城搬运值钱的东西出城换米粮。林光亮也参与其中,搬运木头回去搭房子,安顿好老人和妻儿,独自到金边做生意。他到已经空无一人的鱼露厂拿鱼露去卖,甚至拿鱼回去做成鱼露,再挑到金边卖,一天可以销五十公斤的鱼露,换面粉带回家,来回都是挑担。他制作鱼露的事业就这样开始。如此做将近六个月,他制作鱼露的技术有长足进步,做出的鱼露质量好,政府征召他到金边国营鱼露厂工作。当生活较为稳定后,他将已到读书年龄的儿女逐个带出金边,让他们上学。早上五点他出去卖自己制作的鱼露,七点钟再去工厂上班,中午回来给孩子做饭,下午孩子上学,他才去上班。鱼露虽然不显眼,但是市场很大,集腋成裘,林光亮靠它积累的钱先后在乌亚西市场周边购置四间房屋,安置好子女。
长子林金峰夫妇出不了国,林光亮叫他安心学习鱼露制作,把铁桥头的老房子给他住,开办自己的鱼露厂。林金峰头脑灵活,加上父亲的指点,很快掌握鱼露制作的技术,并闯出自己的天地。
1993年,已在国营鱼露厂工作十二年的林光亮退休,从这以后他把全部精力放在发展鱼露的生意上,事业逐年发展。除了铁桥头林金峰的鱼露厂,他与几个子女还另外办三家鱼露厂,形成可观的生产规模,鱼露产品占柬埔寨市场相当大的份额,供不应求。
林光亮和张美庄共生育林金峰、林奇峰、林海峰、林海兴、林海龙、林良明、林金珠、林奇珠、林海珠等九个子女。
二、
林金峰1957年出生于干拉省白禾翁县,八岁入学读书,先在白禾翁良华学校读三年华文,后读四年柬文学校。他身体比较壮实,又是家中的长子,少年时成为父母做家务的帮手。
1970年3月18日,金边发生朗诺政变。红高棉部队在金边周边活动频繁,美国军队对他们进行打击,林光亮在白电木的厂房被美国飞机炸毁。为了子女安全,林光亮安排作为兄长的林金峰帮母亲带着弟妹到小白马生活。因此,林金峰要经常往来于小白马与白电木之间,同时贩运一些生活物资销售,维持至红高棉进入金边城。
1975年4月,红高棉攻陷金边。林金峰还跟着人们高呼“西哈努克万岁”等口号,欢迎红高棉部队进城。红高棉队伍进城甫定,立即要人们出城三天,说是等候新政权处理完有关事情才让他们回来。他们仓促出城。
在农村,红高棉管理人员按照年龄将他们分配到青年、老年等各个生产组,进行开水渠、种水稻等工作。在那里生活是集体食堂,通常是一口大锅放四、五斤米煮粥,男人做工出力多,根本不能维持体力。不久就遇上了粮食不够吃的情况,林金峰在晚上私自跑回金边,游水渡过百色河回到铁桥头的家,找家里原来剩下的米,用水缸载米过河,再背回到白禾翁。
1978年,那年的洪水特别大。林金峰到了婚配年龄,父母谋划给他娶亲。当时的规定,在白禾翁原籍的人不能与外来的人结婚,他们只能找也是从金边去的人家。经过父母亲的联系,给他找同是金边去的华裔子女陈美银,报给社区领导审批两人的社会关系。按当局的规定,申报人如果被认为是有政治问题的就不能结婚。然后,由社区举办集体婚礼仪式,私下说好的男女,在这时被宣布成夫妻,如果没有找到对象的,领导则安排他们配对,配到什么人就是什么人,不能推诿。
林金峰被点名以后,社区主婚人问他是不是愿意跟陈美银结婚?他说同意。然后主婚人问陈美银同样的问题,她也回答同意,他们就这样结了婚配。
红高棉一边是催促人们结婚发展人口,一边是不断清理人口和清除异己。社区管理者对人们的政治审查,重点是看有没有在朗诺时期为该政权工作和服务过,如果有为那个政权工作过,哪怕是工作过一天的,也被看作是有严重政治问题,要专门集中到劳改队监管。这些人集中以后,基本上都是死亡。
那个时候最怕是得病,没有药物医治。林金峰曾经患疟疾。所幸是他碰到那个社区的管理者还有点同情心,给他发放中国出的医治疟疾药物“金鸡霜纳”。其时人们私下使用的治疗疟疾的药物还有一种是美国出的红色药丸,吃半颗就能治好,但是这种药比较难找到。
三、
1979年1月,越南军队攻打红高棉。白禾翁县一带还是重点战场,越南出动一百多条小战舰从湄公河进攻,战舰炮火密集的打击红高棉阵地,林金峰他们站在岸边可以清楚观看作战情况。越南坦克从波罗勉省得河良上来,合击金边。战事只持续一天多,金边即被攻陷。
刚易手的金边管理比较松弛,不少民众夜间私自入城找生活用品,林金峰也跟着到金边市内找米粮,找一些有用的东西带出城换米粮。入城寻觅财物的日子结束以后,他曾经到泰国边境购买货物回来销售,但亲眼目睹同一起去的朋友在边境被地雷炸死的情景,他不敢再去冒险。
在为着生计到处碰撞的时候,林金峰也考虑通过偷渡移民出国,但是走得不顺利。后来他看到自己孩子还小,偷渡出国风险太大了。思来想去的,他觉得还是听从父亲的劝告,选择学习制造鱼露。人们也不大注意这种低价值的鱼露,却是民众生活需要的东西,使他看到这个生意的前景。
诚然,当时金边市政府不给私人生产鱼露,而是由国营公司独家生产。他父亲林光亮有制作鱼露技术,在国营鱼露厂上班,所领得的收入不能解决全家人的生活,于是他们在家里私自制作鱼露,供应给一些熟悉的人销售。
洪森政府后来改变了经济政策,允许私人发展经济,国营工厂也随之解散,从而给林金峰发展的机会。政府开始发行货币,当时的柬币很值钱,曾经在一个短时间内与美元同价值,后来才不断下跌,维持在每公斤猪肉为18柬币左右。
林金峰鱼露厂是他独自的资产,为了适应竞争,他下功夫抓产品质量好,销售得以不断上升,产量逐年增加。那个时候政府对其他文化的禁锢还没有打破,本地的产品还不能在商标上写中文字,但林金峰却特地在他的商标上明显地注上“一帆风顺,大吉大利”两行字,明确表示自己的心愿,也希望能够给人看到一点中华文化。
1993年,他的生意正进入顺境时,一场意想不到的大火整整烧了两天多,他的工厂全部烧毁。失火原因后来查明,是邻居不知道机器使用的是柴油,添加气油时引起大火。林金峰为了扑救周边的邻居,将自己已经制作好准备装瓶上市的五十多大缸鱼露全部用于救火。这些鱼露总价值达一万五千多美元,全部化为乌有!
金边市政府、中国驻柬埔寨大使馆对这次火灾极为重视,大使馆派员到灾场慰问,林金峰还得到大使馆的经济援助。援助的金额虽然不多,但给他重建工厂予以了极大的信心。他重整旗鼓,重新规划建工厂,再次投入生产。
林金峰的鱼露生产走上正轨后,他更加注意产品的质量,产品曾经送瑞士食品检验机构化验,结果显示各项食用指标合格。“林金峰鱼露”不光在柬埔寨受欢迎,而且越南、泰国也有一定的市场。他的工厂常年有六十多工人工作,每年的需要用去原料鱼八百吨左右。每年到十一月,洞里萨湖和湄公河的水位不断下降,鱼类纷纷向外游,进入捕鱼季节,市场上鱼类供应充足,此时就是林金峰工厂收购原料鱼最忙的时候。
四、
柬埔寨鱼露生产厂家上规模的有四、五家,小的厂则是数不清。加上还有周边国家的产品涌入,柬埔寨的鱼露市场竞争异常激烈。为了适应市场竞争,为了打响自己产品的牌子,林金峰除了不断改进工艺,提高产品质量外,也进一步扩大生产规模。他在原有工厂的基础上,逐渐收买周边的住户的房产,积累收购逾万平方米以后,重新建厂。现在工厂规模比1993年时扩大两倍,销售点扩大至柬埔寨大部分省份。
但是,他现在也有发展的苦恼。首先是未获得别的国家的入口许可,尽管他的产品质量好,却只能通过民间边境的交易输出到周边国家。相反,周边国家的鱼露产品不断地进入柬埔寨,这就加大了柬埔寨本地产品的竞争难度;其次是玻璃瓶供应脱节。他的鱼露用的瓶子开始用金边生产的玻璃瓶,不料这种瓶子质量不过关,大小厚薄不均,频频出现事故,损失不小。后来到中国定制玻璃瓶,但是成本大大增加,至今没有很好解决。
林金峰经济上具有一定实力以后,注意反馈社会,先后报效累计数万美金给当地华校、庙宇以及修路、桥,架设电竿拉电线等公益建设,赢得了声誉,在所在社区具有比较高的威望,被选为分区理事会(相当于街道管委会)的主席。该街区是柬埔寨人、华人、越南人杂居的街区,社会矛盾不少,他办事公道、公平,受到居民的拥护。他在红高棉时代深刻体会到被歧视的痛苦,所以他不能让这样的情形再次出现,分外珍惜现在的和平、和睦相处的生活环境。
林金峰家族中不乏愿为社会无偿服务的人,他的堂叔,即林光亮的堂弟林希奎,在五十年代中国抗美援朝战争中与毛岸英在一个单位,同样牺牲在朝鲜战场。林金峰以及其孩子们,一直将此引以为自豪。
林金峰和陈美银夫妇共生育五女一男,他们是林宝春、林宝丽、林宝洁、林宝芳、林宝珠、林吉昌。 |